在书法作品中,“虎”是个常用字。
早在殷商时期,甲骨文中就有“虎”字,张牙舞爪,活灵活现。后世书法家写的“虎”字作品也不少,比如传为颜真卿手书的“虎丘剑池”,传为苏东坡手泽的《虎跑泉诗帖》,还有黄庭坚《李白忆旧游诗卷》中拖了根长尾巴的草书“虎”,董其昌喝嗨后在《试笔帖》中跳跃而出的“虎丘茶”,以及属虎的翁同龢到处爱刷的“一笔虎”,等等,都独具风格。
其实,还有不少唐初人写的“虎”字,它们的独特不在于风格,而在于缺胳膊少腿。比如陆柬之《文赋》中有句“或虎变而兽扰,或龙见而鸟澜”,“虎”字没了左半边,也没了最后一竖;贞观年间国诠《善见律》中的“虎”字同样少了一条尾巴。
咋回事?这可不是他们不识虎写错字,而是故意缺笔的,目的是避讳。
古人为显示对祖宗和长者的尊敬,一般不敢直呼其名讳,所以写字作文时会刻意避开涉及名讳的字眼,或者用其他字代替,或者故意缺个笔画。家有“家讳”,国有“国讳”。皇帝是天下之主,他自己和祖宗的名讳自然成了整个社会的禁忌。
早在秦代就有避讳,比如把正月改成端月,为避嬴政之名。避讳在唐宋时较严格。按唐律,臣子上书奏事如果犯了名讳,不是杖八十,就是笞五十,虽说名字是爹妈取的,但如果干犯名讳,也得徒刑三年。
好巧不巧,唐高祖李渊的爷爷就叫李虎,所以“虎”字一时成了唐人的禁忌。但“虎”又不算啥生僻字,日用而不知,一不小心就会“踩雷”,咋办?陆柬之、国诠用缺笔来“避雷”,有的干脆改名,一劳永逸。比如“虎”改“武”,李世民曾打过仗的虎牢关,就成了武牢关;“虎”变“豹”,管中窥虎成了管中窥豹,甚至老虎也改了名,莫名其妙成了“大虫”。
更逗的是,古人日常用的夜壶,因常做成老虎形状,俗称“虎子”,到这时也不得不改称“马子”。宋朝《云麓漫钞》记载:“马子,溲便之器也,唐人讳虎,始改为马。”这一改就是千年,以至于后世“马桶”不复称“虎桶”了。
但唐律只规定公文往来时需避讳,日常文学创作则避讳不严,所以李杜诗文中经常有“虎”字出现,也没见过他俩因此挨板子。有人说,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唐时较开明的政风,要换成明清,妥妥的文字狱。
问题又来了,秦代二世而亡,正月改端月也就几十年的事,如果王朝延绵数百年,皇帝越来越多,岂不是到处都是名讳的“坑”?其实,古代有“祧”的传统,就是给死去的皇帝迁庙。一般七世而祧,把太遥远的老祖宗请下神坛,让给新死的皇帝。但也有万世不祧,这殊荣一般颁给开国皇帝和功业卓著的君主,名额少,竞争激烈。如果成了不祧之主,那就不用担心吃不到冷猪肉了。
随着唐朝享国日久,谁祧谁不祧的问题就出现了。唐高祖李渊时期供奉的太祖李虎,自然被“祧”了,“虎”字名义上也不再成为名讳。比如,颜真卿的《臧怀恪碑》中就有“虎”字,已与当代写法无二。颜楷以“几”代“巾”,把挂在字中间的“长尾巴”,变成了“几”字的折弯钩,视觉上看起来还是个完整的字形。这种写法在此前隶书和魏碑中偶有出现,但并非主流。
除了“虎”字,唐时的避讳还挺多,比如为避讳李世民,“世”和“民”在唐代碑帖中都常现缺笔。好好的汉字缺胳膊少腿,写的时候还得提心吊胆,这都是避讳要达成的心理效果。
皇帝的“家讳”成了全天下的禁忌,说到底,还是因为天下不是天下人的天下,是一家一姓的私产,这也是几千年封建王朝始终跳不出“历史周期率”的根本原因。
(编辑:李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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